我妈跌倒在沙发扶手上，我刚一伸手，他已经狂风一般地夺门而逃了。

我感到自己像一块被猝然挤压的海绵，声音从四面八方的孔里挤渗出来，勉强汇在一起。

用水冲干净手，慢慢不再血，我拿出锅烧水煮面。

那哭声会咬人，我不敢待在原地，转跑进厨房。

我妈陡然发出一声近乎兽类的哭嚎，扑了上去，手脚并用，又抓又咬，又踢又打，冷不丁把我爸推得一个趔趄，撞在墙上。他立刻反推了她一把，她再度扑上来，他只能狼狈地抓住她的手，两眼暴突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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。站在门口，只能瞥见她的下巴，她用手飞快地抹了一把脸，像揩去脸上的什么脏东西。

“你这个疯子！”

借着厨房的灯光，我才发现右手背上紫了一大片，贯着两长长的伤口。细的那条是烟灰缸的角划的，的应该是我妈不小心用指甲抓到的，一溜全被刮掉了，粉红的肉里沁出铁锈味的血，慢慢聚成一颗，到手腕上。

换好拖鞋，我爸却像没有看见我似的，一动不动。我妈关掉水龙，走回客厅，撩了一把发：

我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完全空白，我妈还维持着刚才被打的姿势，捂着半边脸，倒在沙发上，我这才回神，伸手去拉她。

我摇了摇。

“厨房里有挂面，自己下点。”

“今天你敢走，我就死给你看！”

“你不要无理取闹！”

“爸！”

刚刚碰到，她却电似的弹起来，一把甩开我的手：“你！给我出去！”

伴随着她的骂声，“咚”的一声，烟灰缸打翻在地，摔得粉碎，我手上一阵剧痛，好几秒钟里，半条手臂都没有任何知觉。玻璃渣子和烟灰满地都是，一片狼藉，她把脸埋在两只手里，浑然不顾丑态地嚎啕大哭起来。

我爸手上的那支烟完了，被狠狠按进烟灰缸里，仿佛按的是谁的脑袋，扑飞起来的烟灰是灰白的脑浆。他站起来，一抖衣服，烟灰在空气里飘飘浮浮――我妈飞也似的撞开我，三两步冲上前，像一把我劈成两半的旋风：

“又跑到哪里去疯了？吃过饭了吗？”

“你要去哪儿？你还要往哪儿去？何国涛，你给我搞清楚，这才是你的家！”

我点点。

我立在原地，上被我妈撞开的地方还隐隐作痛，这稽的场面让我太阳突突狂，无所适从。

我爸终于挣脱了钳制，手背通红，仿佛刚从开水里拿出来；我妈向后噔噔倒退两步，还没站稳，又锲而不舍地扑向他。这回我爸早有防备，闪躲过，反手利索地掴了她一大巴掌。

“妈，你――”

客厅里的那个女人，像是我妈，又像不是。我一回到客厅，她噌地站起，走进卧室，卧室门发出震天的巨响。

我实在不够聪明，一直想不通

此时我妈已然忘记了她是个怀孕的女人，蛮力惊人，把我爸往屋里拖；我爸一手扳着沙发，死命往后挣。腻黄的灯光落在扭曲变形的两张脸上，如同两只狂大发的甲虫。

面煮好了，吃完了，碗也洗好了，我又盯着碗里的水一滴一滴地沥干，才走出去。

我爸狠狠地指着她，手指的形状像一口杀人无往不利的刺刀。他飞快地扫了我一眼，转拉开大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