邵钧现在也不好，怕着凉，怕冻。监区办公楼可比不得城里的首长大院，水龙没有二十四小时循环供应的热水，邵钧每天都要拎两只壶，去锅炉房打开水，拎到屋里，自己拿个脸盆和脚盆洗洗，泡泡，和和，再缩到被窝里……

邵钧直到后来都记得很清楚，罗强那天极为反常的举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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罗强抬眼看着他，深深地看了很久，问：“馒，你这是第几回住院，自个儿记着吗？”

极其简陋的一张钢丝床，垫了好几层被褥。这种床勉强能睡个整夜，一翻就咯吱咯吱四乱响，硌得人肋骨疼。罗强都不爱睡这种床，更别说邵钧这少爷出的贵人儿，这床能舒服？每天晚上睡得能踏实？这样能好？

罗强最近一回进到邵钧的办公室，才知邵钧现在有了单间，屋里除了办公家，还有一张床。

“四个月，你一共在医院待了七十八天。”

罗强冷冷地看着，打量着屋里的一切。

罗强那天就一直坐着，一言不发，一条胳膊环着他的腰，脸埋进他怀里，在他肚上，刀口愈合的位置，嘴贴上去，贴了很久……

邵钧说实话自个儿都记不清数，却没想到罗强一天一天地给他数着。邵钧每回去医院、不在监区的日子，罗强晚上躺在床上，手指甲在枕边墙上划，邵钧不在一天，他就在墙上划个。邵钧住院七十八天，就是有七十八条子深烙在罗强心口上……

罗强两眼发直：“你就是这么弱不禁风，你一辈子都这样了。”

两天之后，罗强自首。

两个人怔怔地对望，罗强忽然伸出手，声音低哑，难得温存：“宝贝儿，来，让老子抱个。”

罗强用所有人都没料到、纪委和公安调查组都措手不及的方式自首了。他在犯人每周反思教育课例行公事下发的自检揭发材

三馒这小孩，就是在坐牢。

床柜上乱七八糟，摆了五六个克杯，有残留着咖啡底子的，还有中药底子的。邵钧手懒，平时在家就从来不干活，都是保姆伺候，衣来伸手、饭来张口的主儿。现在没人伺候了，他咋办？这小少爷每天用完一个杯子，搁那儿攒着不刷，等攒齐了一星期的杯子，一块儿刷，洁癖都快给矫过来了！

邵钧心里一，摸一把罗强的发，哄：“你小瞧我，我哪有那么弱不禁风？我多牛你没见过？”

邵钧心不在焉：“感冒，没事儿，你甭听医生咋唬。”

罗强哑声说：“第四回了。你自从肚子上开了一拉锁，第四回住院。”

责，一副“老子就这样儿了你怎么着吧”的冷感。

原来爱一个人、牵挂一个人的方式，就是不顾一切把这个人掌控、禁锢在旁，占有对方感情和生活的全，直至毁了这个人。他以前毁小三儿，现在毁馒。当初一个眼神几句话，把弟弟从正勾得堕入歧途，辍学混，如今罗小三儿离开他了，成家过小日子了，他现在手心儿里徒劳地攥着的最后一个念想，就剩下邵钧，所以才会死摽着不放手，一点一点压榨啃噬这个人对他的信任和心，极端的自私，残忍……

每一回这样，邵钧都像着了魔，勾了魂，下意识地，就把罗强的揽在怀里，用力了脑瓢上坚的发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