顧承遠的體微微後仰，靠進了寬大的真座椅裡，雙手交疊放在桌面上，形成一無形的牆。他聽著我的辯解，臉上沒有任何動容，眼神依舊是那種看透一切的冷漠。我的解釋在他聽來，似乎只是一個小孩子不成藉口的藉口，連讓他皺一下眉頭的資格都沒有。

        「進我辦公室。」

        我的聲音在顧承遠寬闊的辦公室裡顯得格外微小，他頭也沒抬，彷彿沒聽見似的，專注地審閱著手中的一份文件。空氣中瀰漫著他上那冷冽的雪松味，混合著辦公室特有的紙張氣味，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。我就這樣站在他巨大的辦公桌前，像個等待審判的犯人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如果覺得無法勝任工作，我可以安排妳調到行政，或者，妳也可以選擇休假，直到妳認為自己可以專心工作為止。」

        幾分鐘後，我的內通訊軟體突然彈出了一個視窗，是顧承遠發來的訊息。只有簡潔的四個字，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冰冷命令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妳的崗位，是專員，不是讓妳來享受特權的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不舒服就該請假回家，不是在辦公室裡影響他人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我只是體不舒服??」

        這突如其來的、帶著反叛與挑釁意味的親觸，讓顧承遠所有的冷靜與自持在瞬間崩潰。他僵在原地，連眼都忘了眨，仿佛整個世界都按下了暫停鍵。我感受到他的柔軟與溫度，那裡沒有絲毫回應

        他終於翻過了文件的最後一頁，將它整齊地放在桌面的一角，然後才緩緩抬起頭。那雙深邃的眼眸像古井般，看不出任何情緒，只是靜靜地看著我，目光從我有些散亂的頭髮，一路落到我緊張交握的雙手上。那種視線，像是在評估一件物品，而不是在看一個人。

        我的聲音很輕，帶著一絲剛睡醒的沙啞，但那名實習生還是聽見了。他回過頭，對我出了一個乾淨清爽的笑容，像是陽光一樣，瞬間沖淡了辦公室裡沉悶的氣氛。他沒有說什麼，只是揮了揮手，示意我沒關係，然後便轉專注於自己桌面上的工作。那單純友善的互動，卻像一針，狠狠刺進了不遠處那冰冷的視線裡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彎下腰，雙手撑在沙發的扶手上，將我困在他的體與沙發之間。我們的距離近到我能看清他眼中映出的自己那張蒼白的臉，他上那混合著古龍水與淡淡菸草味的氣息，霸地侵占了我所有的感官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公司有公司的規矩，每個員工都應該為自己的體狀況負責。」

        顧承遠的辦公室玻璃門是開著的，他能將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。那名實習生對我的微笑，以及我對他的謝，都像是一幀幀慢鏡頭，在他眼中無限放大。他坐在辦公桌後，面無表情，但握著鼠的手卻在無意識中慢慢收緊，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蒼白的顏色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什麼也沒說，什麼也沒，只是靜靜地看著。但那種無形的壓力卻像水一樣，緩緩地、卻無可阻擋地朝我這邊漫延過來。周圍的同事似乎也察覺到了氣氛的微妙變化，原本還有些細碎交談的辦公室，逐漸變得鴉雀無聲，只剩下鍵盤敲擊的聲音。

再多打擾，只是指了指豆漿，然後對我點了點頭，便轉走回了自己的座位。我呆呆地看著桌上的豆漿，那溫熱的觸感是如此真實，卻又讓我感到一陣陣的失落與迷惘。就在這時，我感覺到一熟悉的視線從不遠處的總經理辦公室裡投過來，冰冷而銳利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聲音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，卻字字句句都像冰錐一樣扎進我的耳朵裡。他指了指辦公室門口的沙發，示意我過去坐下，態度疏離又客氣，彷彿剛才那個發出命令的男人，和眼前這個公事公辦的上司，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語氣像是背誦條文，刻板而冰冷，完全沒有要探問我為什麼會不舒服的意思。他站起，繞過巨大的辦公桌，走到我面前。高大的影投下的陰影將我完全籠罩，那強烈的壓迫感讓我不自覺地想向後退，但沙發的靠背卻擋住了我的去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