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松了一口气，笑：“且不论江山社稷，现下你手中不是也还护着我和孩子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声音很轻，可语调听起来很奇怪，竟像是带了点祈求的意味，护着自己肚子那只手掌更紧了几分。

        竟字字如针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还有许多许多……”她声音更轻，说出得话却十分有力：“当年你平复北地战乱，又可知救下了多少人？你登位亦是民心所向，即便这些年有所暴政，日后我若真有命陪你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那人没回话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觉得自己现在比她还要怕上几分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些画面如水般涌来，他忽地将手抽了回来，像被她的子烧灼到一般。楚浔从前不屑鬼神之说，可此刻却无法抑制地恐惧那些虚无缥缈的因果轮回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阿浔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雨转过来，可眼睛还没有适应黑暗，看不清他神色，只好捧上他的脸用指腹摩挲，仰照着记忆中的位置吻在他边，问：“你这是怎么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林雨，不许乱说话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不该因他受苦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心一震，腔扑通扑通的动快了几分。

        内室沉寂，落针可闻。他前两日已让人把玉阁附近洒满驱虫的药粉，怕扰她安眠。楚浔忽地从心底发寒，渐渐浑都冷起来，结动后声音低哑：“不是怕忌讳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不是怕忌讳……”他低埋在她媚香颈肩，声音极轻，像怕惊动什么：“是怕……怕报应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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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他心中悸动，如三年前在北地风雪之夜中浴血夺回最后一城池之时，看见城中一盏一盏凉起的温灯火，听见震耳聋的欢呼声。

浔没让什么烦心事叫她知晓，眼底俏未散，还添了几分温婉和柔媚。

        刚要会周公，便被他捂住了嘴，雨睁开眼抗议了几声，抬手扒开他的手，小声骂：“什么这般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这话原本是没什么错的，但楚浔现在对她临盆分娩这桩事儿十分感，听她提及便心生恐惧，原本还舒展的眉又蹙起来，宽衣的手都顿住几息。

        雨怔住，在昏暗中眨眨眼，笑着拍了拍他的手，柔声宽：“说说罢了，陛下从前鬼神都不怕，如今竟怕犯这等言语上的忌讳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不知她哪里瞧出自己不漂亮。

        苍天在上，他楚浔杀业所报，若千刀万刃于己，罪止一人，万劫不复也甘之如饴。可怀中的妻子良善至此，蕙质兰心，还未过二十岁，却因为跟在他边，还没能真正过上一阵安稳的日子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好。”黑暗中，楚浔低声应下，手掌感受她隆起腹的温热，叹：“你和孩子都要陪着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感受到他忽然沉重的呼，雨忙接：“你若信得过我，我助你一步一步，成为受万人景仰的一代明君，好不好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雨蜷在他怀里，温的手抚过他那几修长的指节，动作却越来越缓，糊着问：“那是怕什么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像是察觉到他重几分的呼，林雨略清醒些，蹙眉问了一声：“楚浔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唔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别胡说。”楚浔上榻前灭烛灯，侧撑在她后，手掌护在她隆起弧度之上，虽瞧不出神色，缓缓宽的声音在昏暗中却更显低沉：“太医你胎相好得很，再这般将养几个月，不会叫你疼上那么久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刚登位时抄斩判的邹氏，暗中经营青楼和黑赌坊几，不知多少女子与家庭毁于一旦。还有去岁被枭首示众的乔家公子，若不是你，现在恐怕还再欺男霸女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所说甚多，他仍然在想——

        她的沉在自己臂弯，而楚浔沉默着，忽然间仿佛听见战场厮杀，刀剑兵刃的鸣响，眼前晃过那三年刀光血影之间，陨灭自己长枪之下的所有命。还有，还有因为他那些诏令，灭门、抄斩更或是只为示威惩戒而死的人，里面会不会也有怀着谁骨肉的妻子？

        雨半点没把他的话听进去，扶着肚子就往榻上爬，一边爬一边说：“听闻女子临盆要几天几夜，陛下最好到那时也这般花言巧语，说几天几夜的漂亮话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雨沾了褥子便困乏，靠在他怀里，连孕着孩儿的肚子都被他护得好好的，声音越来越细弱地讷讷：“这种事哪里说的准……你又不是不晓得……若果真难产……有没有命都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愣住许久，林雨忙抬手紧紧抱住他，吻在他额，再次将他的手掌引回自己上，认真又温柔地说：“阿浔，若真有神明，他会看得到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