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主不仁。
兵戈绝望的厮杀声中,皇帝派来的暗兵轻轻在他耳边威胁,告诫他想活下去,就闭好嘴。
五年前满怀抱负的两个人,五年后相见,也是同样的形容枯槁。
那是她的最后一稻草。
他一直很清楚南宋对她的背弃。
但他不曾想过,沈疆月竟还活着。
她看着看着,忽然小声笑起来。
骂名百千,再多加这么一条,又有何妨。
五年前的他救不了沈疆月。
他预备好的后路,他们亦不屑于顾。
她简直是这世上最大的一个
当时时局混乱,被以各式各样的缘由降罪问罚之人数不胜数,世人看不清缘由,他们这些在局中之人却明白得很。
她的旧被人五花大绑,临刀架颈,只能目眦
裂地看着原本所向披靡的大军被人一点点歼灭吞噬。
接连在他眼前毅然赴死时,实在太贴合他们骨子里只有一腔热血的莽撞。
同她一并战死沙场,总好过如今形销骨立,连想给她上香,也不知该朝哪边。
桩桩件件,都是当今天子再贴切不过的描述。
对沈家,皇帝的心大患已去,如今沈家尚可保全,但倘若此事昭于天下,沈家满门莽烈,又怎会善罢甘休,只怕又是灭
之灾。
大军就在五十里开外的山上遥遥相望。
用词这样准,怕是自己也觉得亏心。
只是无论他如何苦言相劝,沈家的众人也并不信他。
他愣愣地看了她许久,最终怔怔苦笑一声,干脆利落地出了看守人的剑,自刎而亡。
他直直看着高墙上毫不掩饰的淡笑,恍然明白,旧事终究重蹈覆辙。
直到战事复起,眼看着前线节节败退,他索自请镇守浔陵。
在一旁袖手旁观的可汗,神情却并不意外。
笑着笑着,她有些不受控制地耸肩,终于放声,哈哈大笑。
日渐式微的沈家,原来仍旧是皇帝那颗眼中钉肉中刺,难逃再次被亲手献祭的命运。
被人押到里前,他已是无悲无喜,甚至想到如果这个手握那么多故人鲜血的敌国之主出手相邀,他跟着反了又何妨。
天地之间,最后竟是昔日仇敌来居高临下地怜悯她。
不来时。
苍天不仁,将人翁中捉鼠一般,戏弄到如此地步。
五年后的他,同样也救不了她的家人。
他站在那条河里,只觉得浑冰冷,仿佛寒锥刻骨。
但他的确低估了皇帝的狠心。
烈日炎炎,血成一条
的河。
虽知沈家众人示他为仇敌,却也想最后出一份力。
如行尸走肉一般,在这里惘然被困了五年。
他不是贪生怕死的人,但为这样一个君主负隅顽抗,虽死不悔,他觉得恶心。
那时不该听命回去调兵,而是该犟嘴留下。
但这么多年,恶毒如他,都未曾同她提过其中腌臜。
她全然不顾旁人的视线,甚至捂着肚子翻来去,直到脱力
在地上,仍像疯子一样笑个不停。
家不复存。
识时不清,延误军机,难当大任。
樊城大门在背后紧紧阖下的那一刻,守城将后,皇帝
出的爪牙面色怡然。
从那以后唾骂如雨,基本是同他形影不离,他于众人冷眼中独行过,只是常常后悔。
而他竟成了将沈家入末路的罪魁祸首。
在她面前卷韧断丝,覆水东。
当年的事后,他并未告诉沈家余众,只是默不作声认下骂名。
被压回京问罪时,他一遍遍细读强按到他上的罪状,条条例例,只觉可笑。
他救不回沈疆月,至少也要替她保住家人。
天仁义,圣人虚言,何其可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