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1  一辈子

        秋收的时候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。

        割完玉米剥玉米，剥掉了pi还有一dao工序，一手拿一gen玉米，互相搓，把玉米粒搓下来。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剥玉米、搓玉米。有时刚撕开叶子就看到小拇指长的肉虫子往外探tou，高载年起初总是惊叫一声，把玉米扔得远远的，惹得众人一通笑话：“城里人，连虫也没见过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时三骆就会呵斥他：“装什么装！捡回来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剥出来几十条虫子以后，高载年再看见肉虫子也不叫了，他用手指nie着玉米的一端往外甩，把虫子甩掉，然后该干什么干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 熟练起来，干活渐渐快了。有高载年这个壮劳力，三骆家的活比预想的要早干完不少。三骆找兄弟借了一辆驴拉的三轮木板车，几麻袋玉米粒装在板车上，拉到村口空地上去晒。

        高载年又剥玉米pi，又搓玉米粒，在小凳子上一坐就是几个小时，腰酸背痛，脖子发僵，手指尖和手指背都起了水泡。目送着三骆赶着驴车出发，高载年长出了一口气，衣服也没换，鞋也没脱，直tingting趴到炕上。

        累，真累，一家子亲戚一边干活一边扯闲天，扯村子里几辈子陈芝麻烂谷子的事，都说方言，他也听不懂。

        丁长夏像个小蝴蝶一样一会儿接二伯的腔，一会儿搭五婶的茬，偶尔想起来，哦哟，还有个外地来的高载年呢，这才给他用普通话简单把故事情节复述一下，让他多少能跟别人说上话。

        在炕上休息了一阵，丁长夏推了推他：“咱们走啊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高载年打了个哈欠：“去哪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丁长夏说：“去四叔家。咱们家的活干完了，也得去帮帮人家么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高载年依然不把自己当成丁长夏的“咱们家”的一员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给三骆干活，因为他是三骆买来的一tou驴子，不干就要挨鞭子。她的叔伯、兄弟们帮忙是他们看她家里人口少，他高载年作为生产资料可不欠任何人的人情。他说：“我累了，要帮你去帮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丁长夏说：“我自己去，别人见你不去，说你好吃懒zuo，说你像陀螺一样不抽几下就不动换，好听啊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高载年把耳朵一捂，眼睛一闭。说就说去，反正不guan干得好干得坏，这里的人嘴里都没好话。

        丁长夏凑到他跟前，扒拉他的手，小声说：“最忙的时候人家才最需要你。这时候你给人家点好，人家就记住了。不然以后你有求于人了，谁会帮你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高载年还觉得丁长夏在用歪理骗他的劳动，翻了个shen，仰tou看着窑dongding：“我有什么可求人的？我不求人！”

        丁长夏一只巴掌放在他脸颊，朝她的方向用力，bi1着他把脸扭过来看着自己。她说：“你确定――你绝对不会需要任何人帮忙――永远不需要――是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高载年被她沉静的眼神和声音震慑住了，hou结动了动，没说话。她忽然笑dao：“看来你真的ting安分。那也好，在村子里，一辈子自给自足，万事不求人，不太容易，但也能活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高载年刚巧把这话的顺序听反了，只听见“一辈子在村子里”。

        这自然不行。

        要想离开，得dao才能多助。丁长夏带他去给别人家帮忙，既让她还了人情，也给他积攒人缘的机会，倒是很有必要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的手玩似地掐了掐他的脸颊肉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别闹……”他把手覆在她手背上，还是让她摸着他的脸，“你先陪我躺一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的眼pi放松半合起来侧望着她，说话也不那么倔气，温温柔柔的，像撒jiao一样，脸上还带着笑意，简直要把她看化了，也听化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躺下来，说：“就一会儿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保证，就一会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