逃亡

        这一带在战前就是犹太聚居区，现在则成了混乱与生存的黑色地带。

        巷弄里弥漫着黑市交易的窸窣声，各种有色移民和逃亡而来的难民混居于此，地窖暗门、阁楼夹层等密室结构错综复杂，能在这种地方发生跟失散朋友再次相遇这种美丽的意外，全都要得益于某人那颗不安分的冒险家之心。

        让莉娜放好东西后，两人便默契地往大街外的一家咖啡厅走去，挑了个角落的位置。

        特殊时期，店里只有糖浆勾兑胡萝卜汁的劣质dan糕。戈di将点心推到莉娜面前，压低声音问，

        “什么时候出发自由区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们不走了……”莉娜的双眼像蒙尘的玻璃珠，枯瘦的手指点在杯沿上，一点点风chui草动都要胆战心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们已经跑不动了戈di……犹太社区的人告诉我们，要穿越边界难如登天，黑市向导索要五千法郎一个人，我们家五口人……何况妈妈还生病了，我们被逮捕的风险非常大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水晶之夜后他们举家投靠华沙的亲戚，却发现波兰的反犹主义比在德国时还要可怕。1939年夏天，再次嗅到风向不对的父亲买通斯洛伐克边境警察，全家开始可怕的逆向逃亡，前后经过匈牙利、意大利，最后以难民shen份侥幸逃到法国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一路的逃亡，早已让这个中产家庭家财散尽。

        戈di握住朋友的手，“钱的事……我来想办法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莉娜摇tou，“绝不能够，你已经zuo得够多！”她说着说着眼眶红起来，“戈di，没有你的帮助，我们全家还在吃混着木屑的黑面包……我、我真不知dao该怎么zuo才能报答你……我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照顾好你自己，”戈di轻声说，“照顾好自己，莉娜，一切…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……”话出口只剩这么一句苍白无力的安wei。

        莉娜点点tou，“你说的对……自由区、自由区……我听说那边其实没有想象的那么好……与其冒着巨大风险穿越边界线，也许留在这里更安全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至少，我还能坐在这里……犹太人也没有像别的地方一样被禁止进入公共场所……维希政府说过不会针对不守法的犹太人，巴黎到底是文明的灯塔，没有被炸毁也没有野蛮的暴政…巴黎不是波兰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多少次与恶魔ca肩而过，他们全家仍能在一起，这已经是天大的幸运……

        无论是自我安wei还是别的，他们已经jin疲力尽。

        沉重到极点，反而走向另一种轻松，莉娜ca干泪水，好奇地打听起戈di的校园生活。

        于她而言，这已经是今生无法chu2及的梦想。

        聊了这么久，戈di这才想起大衣里还藏着一件圣诞礼物。

        表面看只是裹着丝绒封pi的笔记本，翻开看是维特鲁特的《建筑十书》，再往中心翻才是真正的主角———柯布西耶的《走向新建筑》。

        莉娜眼中闪出亮光，呢喃dao，“这对我来说是奢侈品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不客气～”戈di拍拍莉娜的手，及时制止她ma上又要涌出来的泪花。

        一直以来戈di在莉娜眼中的形象都只是富裕的外国侨民。分别前她向戈di的父母问好，很快消失在阴暗chaoshi的小巷中。

        深夜参加完酒会的海因里希回到公寓，上床时明显感受到旁边情绪低迷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怎么了？”昏黄的灯光下他翻过她的脸，低声问dao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发生什么事？”他皱起眉tou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海因里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嗯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战争什么时候结束？”她再一次问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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