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阿戚单凭一只手没法抓住三层的围栏将自己拉上去，只能任由在重力的拖拽下沉沉朝一层冰凉坚的大理石地上砸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可谢阿戚现在望着已经变回人形的青年，望着他那双平静无澜，默默注视着自己的眼睛，却不知为何，忽然怎么也下不去手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因为今天这一场猎杀行动，让谢阿戚清楚的明白：她们是不可能猎到苦娑婆叉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她颤着松开握住光剑的手，缓缓坐在地上，涩声：“抱歉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她想着，也动手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猎杀一只苦娑婆叉不容易，死一个队友却很容易，还能一劳永逸——当初叶舟死去之后，他的尸不就造福了崔浩成、冯劲杉和卓长东几人吗？

        萧星汐枪法烂，和她没有半点合，她们今天那么辛苦，到来丢了人臂诱饵不说，好不容易猎杀的苦娑婆叉上也仅有一肢肉能用，等于兜兜转转回到了起点，一无所获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摔断了脊椎，却被纳米防护战衣很快治愈，她感觉不到疼痛，只有无边的恐惧和濒死的绝望，伴随着苦娑婆叉大张的血口将她淹没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谢印雪，求求你再给我们一支疫苗吧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萧星汐却说不出任何辩驳的话，只睁大了双眼，骇然地瞪着不远的青年，目光与看苦娑婆叉无二区别——苦娑婆叉死亡时，附近所有迦摩都会产生共鸣，变回怪物一分钟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：她只是想活下去而已，副本规则就是这样制定的，她照了，她没有错。

        结果死亡并未来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谢印雪——！”

        红缎的另一端在一个青年的手中，他用红缎勒住了苦娑婆叉堪比细针的脖颈，却不能将其折断，只能把苦娑婆叉往后拽开些，让它无法吞噬自己的脑袋，谢阿戚顺着青年攥紧红缎的细痩指骨往上望去，穿过他因没了发带桎梏散垂蜿蜒在侧的发丝，看清了青年白如莹雪的熟悉面容。

        再说用“杀”来形容也不准确，谢阿戚想的是砍下谢印雪的颅交给库尔特，以求得通关。

        谢印雪迎着她惊慌的视线，动作依旧不慌不忙，拽住红缎发带稍加用力，将它从苦娑婆叉颈间扯下，重新束好脑后的长发。

        于是她忽然想到，既然想靠抗疫苗通关那么难，那为什么不选个更简便高效的通关方式呢？

        谢阿戚听到自己歉的声音至意竭诚，里面的愧疚、心虚、自惭都是发自内心的，就跟萧星汐一边用机枪击中她，一边说“对不起”时的语气一样真切；和她想砍下谢印雪颅时通关的冲动一样真诚；与萧星汐想让她死在苦娑婆叉口中一样真挚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、我上打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谢印雪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萧星汐这才像是回过了神，手忙脚乱举起枪，但她还没来得及扣下扳机，另一颗子弹就已先她一步准无比地穿过了苦娑婆叉的额心，让那只干枯似柴的削瘦怪物轰然倒地。

        步九照冷漠仿若掺霜的声音自七楼遥遥传来，在空旷的塔楼旋梯间一遍遍响起回声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谢、谢印雪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不过在刚刚那只苦娑婆叉死去的霎那，谢阿戚看到眼前救下自己的青年变成了一个生着利爪，猬黑的枯瘦怪物——饿鬼迦摩。

        青年闻言抬眸睨了她一眼，目光清冷，眉心微拢：“还愣着？打它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废物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最重要的是，谢阿戚已经看出来了，萧星汐就是想她死。

        谢印雪听见谢阿戚唤他，本来转离的形也随之停顿了瞬，却在回首的刹那瞥见一点寒芒闪过，与此同时，步九照也在朝他沉喝：

别说直接废了一只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或者你把告诉袁思宁的那个秘密，那个不需要抗疫苗也能通

        谢阿戚没吭声，但答案早就揭晓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萧星汐神色怔怔叫出他的名字。

        谢阿戚看到眼前有红色的缎带划过，它柔却十分牢固，仿佛救命的绳子将她从死亡边缘拉回。

        青年在两呼喊声漠然站立，孱弱清瘦的影未曾有过半分闪避，迈出的每一步，行走的每一寸地，似乎都经过最周密详尽的计算，才使得谢阿戚手中高举袭来的光剑停下时，剑锋与他的脖颈恰好仅有一指微距之隔。

        萧星汐犹疑地问：“……阿戚，你要杀了谢印雪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所以她们就算再次出来狩猎，她死在萧星汐枪下的几率，也比她们能猎到一只苦娑婆叉的可能还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