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一句语气欢欣，后一句透着埋怨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一天雪势颇大，纷纷落了满地，积了厚厚的一层白，踩上去能没过人的脚踝，谢印雪在雪中走了数圈，雪面上的脚印却时断时续，时有时无，连贯不起，不过他上未落半点寒霜，如缎柔顺的发丝随寒风轻轻飘扬着，干燥不见一丝水汽，而那女子刚踏出屋檐几步，肩和发梢就缀了数片雪。

        谢印雪在明月崖后院里一圈圈踱步时，发现有名曲眉丰颊，杏脸桃腮的女子站在台阶前看他。

        女子却拦住他：“别说是又忘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青衫男子被她搡得脚步趔趄，脸上神情无奈。

        冷冽的风夹着些细雪扑到他的脸上，不冷，却有些隐隐的痛。

        顿了顿，陈玉清又：“他不会记得太多事，莫要告诉他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青衫男子看了眼她发间的雪，便低下视线，嘴张了张，看口型约莫是想说一句“忘了”。

        陈玉清走到院中，与那三人说：“我的后事，就办在那时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青衫男子只好改口：“不，是今早出门时，雪还未下，我便偷懒不带，结果出门不久竟就下起了雪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纵使买不到，堂堂陈玉清又弄不来一把伞吗？

        “梨花落后清明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世间之大，买不到一把伞吗？

        “行吧，那你下次要记着了。”女子推他的背，“我好饭了，快和阿雪一起来吃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谢印雪在那一日终于懂了陈玉清为何雪天出门从不带伞。

        长大后的谢印雪却捡起了那把伞，撑开打在，抬跨进风雪之中。

没有第二个孩子，他始终一个人待在沈家老宅，平日里除了族中事务，就是栽花养花，日子比谢印雪过的还要寡淡。

        谢印雪立刻驻足停下，随手掰断一截院中隆冬里掉尽叶子的枯枝，化作一把伞，双手捧着递到女子面前：“香菱姐姐，撑把伞吧，你的发都被雪打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——原来世人眼中冰壶秋月、高山景行的陈玉清，也会误人又误己，伤人又伤己，害人又害己。

        即便如此，她也没去拿谢印雪手里的伞，只快步走向大门，对同样满白雪的青衫男子阴阳怪气：“陈师父，我不是买了好多把伞吗？您老今早出门怎么又是一把都不带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年轻女子在他背后悄悄转过来，对着落后几步的小谢印雪无声比口型，叮嘱：叫我“陈妈”。

        三人叩

        转眼又是一年寒冬至。

        女子听见他夸自己漂亮，用被雪风凉手背碰了碰自己羞赧发热的脸，固执：“我就要那么老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他会活下去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谢印雪还想再说什么，女子却倏地翘首朝明月崖大门望去，眼眸灼亮莹莹：“你师父回来了！他又不带伞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年幼的谢印雪将那把谁也不肯用的伞放到墙角，迈步也走进屋内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向明月崖的大门外走去，可门外仍是明月崖，不同于这边满目惨白的隆冬霜色，那边的明月崖虽也开着遍山似雪的梨花，但天光明媚，是个春日好景，偏偏院中跪了三个人，正中央为首那人形瘦削，发花白，着实败这繁花似锦的秀丽景致。

        女子闻言抬手随意拍拍肩上的雪，却没上的，她也没去接谢印雪手里的伞，只俯下对谢印雪说：“阿雪，不要叫我‘香菱姐姐’，叫我‘陈妈’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不会把你叫老吗？”谢印雪不解，“你好看年轻，我该叫你‘姐姐’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