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州
连下了三日的雨,总算有了停歇的迹象。
泥泞的小dao上,几近干涸的水洼映出灰蒙蒙的天。远chu1山峦叠嶂,被一层薄雾笼罩,看不真切。近chu1的田埂早已荒芜,杂草丛生,偶见几ju森森白骨半掩在泥土中,也不知是人还是牲畜。
村口歪斜的老槐树下,三五个面黄肌瘦的孩童蹲在地上,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泥地里爬行的蚯蚓。一个稍大些的男孩迅速伸手,抓起那细长的生物就往嘴里sai,其他孩子顿时扑上去争抢,发出野兽般的低吼。
“作孽啊...”
槐树旁破败的茅屋里,传出老妪无力的叹息,随即又被死寂吞没。
这里是青州地界,三年前还曾是鱼米之乡。如今连续两年大旱,又逢蝗灾,田地颗粒无收。朝廷的税赋却不减反增,说是要充作军饷,平定边关战事。
百姓都知dao,交了税上去也无济于事。
村里能走的早就拖家带口逃荒去了,留下的,不是老弱病残,就是打着别样主意的人,比如去挖前朝达官贵人坟墓,将陪葬品拿出来倒卖。
“听说没?前tou李家庄,有人易子而食了...”
暮色渐沉,村中唯一还算完整的小瓦房里,挤着十来个衣衫褴褛的村民。屋内中央生着一小堆火,映得每个人脸上明明灭灭。
说话的是个干瘦老汉,话音未落,就引起一阵压抑的sao动。
“真的假的?吃人肉那是要遭天谴的!”
“天谴?饿都要饿死了,还怕天谴?”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啐了一口,“俺看李老三家的娃儿白白胖胖的,要是煮了...”
话没说完,但吞咽口水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。
火光摇曳,映出角落里一个安静坐着的shen影。
那是个女子,约莫二十出tou,穿着一shen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衣,却掩不住通shen与众不同的气质。
她眉眼清丽,面色虽有些苍白,却不像其他人那般面黄肌瘦。最特别的是那双眼睛,沉静得像一潭深水,不起丝毫波澜。
没有人知dao她从哪里来,名为什么,只知dao她姓宋,本朝民风开放,以说书人谋生的女人不在少数,只不过她们更愿意去繁华地方,只有宋羡仪愿意来穷乡僻壤,一待就待了好几年。
她手中捻着一gen枯草,正漫不经心地编织着什么,仿佛对眼前的谈话毫无兴趣。
“宋先生,您见多识广,给咱们讲个故事呗?”一个老妇突然开口dao,似乎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话题。
被称作“宋先生”的女子抬起tou,微微一笑。那笑容温和得ti,却莫名让人感到疏离。
“想听什么故事?”她的声音清越,咬字清晰,与乡音nong1重的村民截然不同。
“讲讲京城!听说那里的贵人一顿饭要吃几十dao菜,是真的吗?”一个少年抢着问,眼睛里闪着渴望的光。
女子轻笑一声,手指灵活地转动,那只枯草编的蚱蜢已然成型,栩栩如生。
“京城啊...”她拖长了语调,目光投向虚空中某一点,似在回忆,“的确繁华。朱雀大街上商铺林立,车水ma龙。达官显贵们乘坐镶金嵌宝的ma车招摇过市。到了夜晚,红灯高挂,丝竹之声不绝于耳。”
村民们听得入神,仿佛那遥远的繁华能暂时驱散饥饿与恐惧。
“但是啊,”女子话锋一转,声音低了几分,“那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。京城外的liu民,可不比咱们这儿少。”
一阵失望的叹息。
他们想着若能逃到京城,或许有机会可以饱腹,但现在战事连连,京城不仅他们进不去,在外的官员也进不去,被迫liu离在外。
“那...讲讲越州宋家吧!”另一个年轻人突然dao“,听说那可是出了名的大世家,五年前被满门抄斩了,但之前出过一位百年一见的才女,叫宋什么来着?”
女子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,随即恢复正常。
她抬眼看向提问的年轻人,目光平静无波。
“宋羡仪。”
她轻轻吐出这个名字,仿佛在说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。
“对!宋羡仪!听说她出生时连下了三天雨,天降异象!年纪轻轻就写了一篇什么策略,名动天下。可惜啊,这么有才的人...”
“有什么可惜的?”横肉汉子打断dao,“那些贵人活着时吃香喝辣,死了也不亏!哪像咱们,生来就是吃苦的命!”
女子垂下眼帘,chun角勾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。
“是啊,有什么可惜的。”她轻声重复,将编好的草蚱蜢放在地上。那小生物栩栩如生,仿佛下一刻就会tiao起来。
“宋先生,您说,这世dao还会变好吗?”老妇突然问,声音里带着一丝渺茫的希望。
宋羡仪当了两年的说书人,村里人都觉得她见多识广,通过她能看到另一样世界。
女子沉默片刻,刚要开口,却被外面一阵sao动打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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